如何通过逃离退化无限循环畜禽种业的引入走出圈子
- 2021-05-24 17:50
- 新京报
时间的积累和大量数据的记录只是育种的必要条件,大部分时间并不意味着成功。
根据农业和农村事务部最新发布的《全国畜禽遗传改良计划(2021-2035年)》,我国畜禽核心品种的饲料率已超过75%,但与发达国家仍有差距,自主创新能力有待加强。
在农业育种领域,生物越高级,育种时间越长。相对于华南地区可以育种缩短育种周期的作物,畜禽育种几乎没有捷径可走。而且长期以来,由于引进种源质量不高,重引进轻繁育,畜禽种源繁育面临着“引进-退化-再引进-再退化”的怪圈。如何“走出圈子”?畜禽“卡脖子”有哪些环节?新京报记者采访了陪伴行业一起成长了10年、20年、30年的专家。
生猪育种:重引进轻选育局面必须转变
人们很少像现在这样关注猪肉了,消息一直在上下波动。其实价格只能反映供求关系,养殖才能决定行业的真正命运。
据媒体报道,中国种猪严重依赖进口,被“猪芯片”卡住脖子。上月底,农业和农村事务部召开了新一轮畜禽遗传改良计划新闻发布会,也对这些问题做出了回应,指出生猪品种不存在技术壁垒。近十年来,我国每年进口种猪不到1万头,占核心种猪数量不到10%。
养猪场的猪。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中国农业科学院北京畜牧兽医研究所研究员朱增勇认为,人们对种猪卡脖子的认识其实是有偏差的。“虽然我国猪肉种业的竞争力与国外相比还有差距,但这并不意味着不进口国外种猪,中国就没有猪肉吃。”
在我国生猪养殖领域,更多的问题集中在生猪品种本土化自主科技创新能力薄弱。“育种工作实际上是引进后,根据产业需要,加强遗传育种,提高种猪性能的过程。”朱增勇表示,中国已经建立了自己的育种体系,但生产效率仍低于欧美品种。朱增勇以“每头母猪提供的商品猪数量”这个参数为例。“在2017年的丹麦,这个数字已经达到33,德国达到28以上,国内平均是17-18。脑袋之间。”
除了国内生猪养殖起步较晚,缺乏原创性研究外,朱增勇认为,国内生猪企业不愿意自主培育,企业之间缺乏信任,也束缚了国内生猪养殖的发展。“在R&D育种需要持续的投入,有些企业急于抓住市场红利,在生猪价格高的时候会增加引进国外品种的频率,但往往只是单纯通过引进品种来扩大和繁殖,而不是把精力放在品种育种上,长期继续做下去。另一方面,猪种业是技术上最集成的一环,跨越了遗传学、分子生物学和计算机技术等多学科领域。目前,中国在动物遗传基础研究、应用研究和重大关键育种技术创新方面落后。种业强国。”
白羽肉鸡:唯一完全依赖进口的品种
上周,2021年首届国际畜禽种业科技创新峰会在南昌召开,会上提到要努力实现白羽肉鸡品种“从0到1”的突破。中国农业科学院北京畜牧兽医研究所研究员赵桂平出席会议,会议重点是赵桂平的主要工作。
畜禽种业陪伴赵桂平近30年。1992年,大学毕业的赵桂平,在国家级养殖企业中,接下了饲养进口白羽鸡的第一份工作。当时距离本地养殖白羽鸡只有五年时间。与我国传统的黄羽肉鸡相比,这种规模化肉鸡料肉比更高,生长速度更快,上市时间为42天,更适合工业化生产。自引进以来,30多年来,它一直是中国市场上最重要的肉鸡品种。研究生毕业后,赵桂平在农科院畜牧研究所育种组工作,和白羽毛肉鸡打交道太多年了。
白羽毛肉鸡。图片来源:农业科学院微信公众号
对于畜禽育种,猪只需引入10%的种源,然后进行杂交改良,就可以改良国内核心品种。“肉鸡不是这样的。白羽毛肉鸡不是少量引进就能改良的,不能引进纯种源。目前,我国引进了白羽毛肉鸡生产群。这种祖传的鸡引进回来后,用于生产,不能养殖。对于猪来说,每年购买10%就可以更新核心群,而肉鸡需要100%引进,数量巨大。”赵桂平说。
目前,白羽毛肉鸡是中国唯一依赖进口的品种。赵桂平说,国内没有白羽毛肉鸡的出处。多年来,中国通过引进祖先完成了种子生产、养殖和商品肉鸡世代的市场供应。赵桂平提到,长期引进国外种源,限制了国内白羽鸡的供应,对行业下游生产影响很大。由于完全依赖进口,白羽毛肉鸡的定价权完全被国外垄断,种源的安全性无法得到绝对保证。从这些意义上说,中国在这个领域长期处于被动。在赵桂平看来,白羽毛肉鸡的出处问题真的是“卡脖子”了。
肉牛育种:20年育种史只算刚刚起步
与猪和肉鸡相比,中国的肉牛产业起步较晚。直到清朝末年,中国人还没有吃牛肉的习惯。牛是重要的生产工具,吃牛肉通常会被定罪处罚。目前全国肉牛品种约70个,其中本地黄牛品种占绝大多数席位,而过去黄牛多用于工作
为役用,虽然肉质风味也还不错,但与国际肉牛的性能要求存在明显差异。我国肉牛产业直至上世纪九十年代才终于起步,由于没有建立自己的肉牛品种,为满足市场需求,所用的还是存栏的役用牛。中国农科院牧医所牛遗传育种创新团队首席科学家李俊雅介绍,我国肉牛育种的历史,至今也才20来年,育种数据远远比不上国外上百年的积累。
时光倒退20年,那是2000年初,山东人张青云在中国农科院工作了7年,最终选择回到家乡以畜牧业为方向创业。与以上提及的所有行业内的专家相比,张青云来自草根。他今年65岁,当过兵,学过医,在种业领域,没有任何科班经历,但在全国牛肉产量位居前列的山东,他所创立的山东科龙畜牧产业有限公司,却是农业部在2008年确定的第一批国家级保种场。
张青云公司培育的鲁西黄牛。受访者供图
秦川牛、晋南牛、南阳牛、鲁西牛、延边牛被称作中国五大良种黄牛品种。位于山东济宁梁山县的这个国家级保种场,保育的正是鲁西牛。张青云说,这个品种以遗传性能稳定大、役肉兼用、肉质鲜嫩为特征,但同时,传统的鲁西黄牛也有增长缓慢、增重不多等弱点。
我国牛肉总量中,绝大多数的占比都来自于黄牛与国外肉牛品种的杂交牛。张青云的公司里,也有来自国外的品种,但引进的品种并不会被用于杂交育种。“我们只是会参照国外品种的情况,改良地方品种。”张青云也谈到了“引进,退化,再引进,在退化”的怪圈,“这是因为国外最好的种质资源是不可能给咱们的。现实情况是,我们都明白育种这件事的前景很好,可做大做强对于民营企业来说非常艰难,因为育种所需要的资金投入实在太大。”
时间积累只是育种的必要条件之一
事实上,北京畜牧兽医研究所研究员朱增勇并没参与育种工作,农业经济才是他的原本专业。11年前,朱增勇开始从事畜牧产业经济研究时,最开始对种业一窍不通,甚至搞不清包括曾祖代、父母代、商品代等畜禽原种的级别,面对采集数据中的“商品代蛋雏鸡”,他讲起最初还因为不会断句而闹出过笑话。
多年以后,从事畜牧产业经济和市场预警研究的朱增勇,也更像是国内畜禽种业发展的旁观者。“育种本身是一项非常艰苦的工作,耗时耗力,得耐得住寂寞。但这并不意味着,你承受住了艰苦,耐住了寂寞,培育出了新的品种,就算是成功了,因为新品种最终还需要接受市场的选择。”
对于农业领域的科学家来说,最好的办公室永远在乡野田间。以肉鸡育种为例,培育一个新的品种,最初的一两年间就像住进了鸡厂,对比其他畜禽品种,肉鸡的成长速度飞快,在这个阶段赵桂苹和团队每天的工作就是做大量的筛选,并完成肉料比、发病率等生产性能相关数据的测定。这些数据要记录至第60周,完整地测定肉鸡的一生。国家品种审定要经过4级配套系审定,对于肉鸡来说,这是四个世代的更迭,对于育种团队而言,这就是5年时光的积累和付出。
残酷的是,时间的积累、大量数据的记录只是育种的必要条件,多数时候并不意味着成功。科研过程中的瓶颈总会令人倍感懊恼。
赵桂苹讲述,这些瓶颈有的是因为技术上难以攻克,“比如我们之前培育的一个品种,料肉比一直降不下来,与国外差0.2、0.3的样子,但你要知道,对于一个你寄希望于广泛用于生产的品种来说,差一丁点,差距也是非常巨大的。”
有的瓶颈是因为需要大量资金的投入,“比如为了改善育种条件,增强防疫措施,有的企业会重新投资选址新建育种场,这一个厂建起来,就是2.4个亿,但对于育种来说,投入这么多资金,其实只是个开始。”
还有的瓶颈,则源于国外施加的压力和壁垒。赵桂苹提到,国内知名的企业曾在宣布自主育种之后,便被国外企业种源企业切断合作关系,“也就是说,国外不再卖给这个企业任何产品了,企业必须自己去完成品种的研发,才能维持生产。”
育种的过程,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有时候可能百般努力终于解决了这一个问题,下一个难题又接踵而至。
育种攻坚产学研和科企合作待提升
谈及育种过程中最需突破的方面,专家们都提到了设备和研发投入的不足。
张青云一直觉得挖掘和保护地方物种,发挥良种优势,是突破国内肉牛卡脖子问题的关键。在他看来,问题出在落后的技术、应用和投入,而并非在于本土品种的先天劣势。
朱增勇谈及我国生猪育种体系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大型养殖企业的育种体系,即大的企业为了保障供给也会开展种猪育种工作,而另一种则是专门培育种猪的公司。“但相对于国外的话,公司相应的全基因组育种技术和国外还是有非常大的差距,而大企业的育种板块,却多是依附于企业养殖服务,地位很边缘。”
技术方面,赵桂苹提出国内对于技术的接受程度非常有待提高。她以国内用于肉鸡育种的基因组育种技术举例,“国内用这项技术的公司是数得过来的,多数企业接受程度很低,也就导致我们的育种效率普遍不高。同时,很多企业也缺乏特定设备,测定工具原始。”
“大量的研究人员在高校研究技术,但大量的育种企业对于新技术的应用程度非常低,这也是一直没有破解的问题。”赵桂苹和朱增勇都谈到,在产学研方面,包括科企的合作机制方面,仍有非常大的值得改善的空间。
一件功在千秋的事业
专家们说,孕育一个畜禽品种,至少需要5年以上的时间。如果能赶上突破性进展,“它就可能成为一个成功的范本,当然,也有可能即便育种成功,也没有被市场选择。”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品种的培育没有意义,朱增勇说,“无论成功和失败,至少它都会给后面的育种者提供经验和案例。所以这项事业,要求从业者必须得有奉献精神。”作为产业中科技含量最高的环节,育种对于生产效率的贡献率超过40%,在他看来,农业的育种工作绝对是一件“立足当下,功在千秋”的事业。
而与真正的育种专家而言,对这份职业的理解也随时间发生了变化。
赵桂苹说,在29年前,从来都不觉得学习农业、畜牧业,去田间、去养鸡,是一件特别光彩的事情。“那时提到自己是养鸡的,就总觉得这个职业,没有那些学金融的、当老师的来得体面。”
“但后来会越来越觉得,我们这些人在做的事情,是一个非常伟大的事业。现在给研究生上课的时候,有时我会这么对他们讲,我们这些从事畜禽育种的人,肩负着人类肉蛋奶的食物供应。我们是大家吃得好、吃得安全的保证,我们研发的技术,会产生很多的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职业的自豪感就是这样慢慢建立起来的。”赵桂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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