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十二时辰:重返“刺桐”

  • 2021-07-27 11:41
  • 人民网

泉州安溪一处茶馆,主人以“宋代点茶”待客。颜瑛瑛/摄

泉州伯乐剧场,梨园戏浸入式表演,在充满现代感的文化街区,零距离面对观众演出。潘登/摄

宋元中国的海洋商贸中心——泉州,是旅行家马可·波罗笔下的“东方第一大港”。“刺桐”,是彼时泉州的别称,此地安逸、富庶,有艺术,有技术,时尚且浪漫。

晋代南渡之士,为这片曾经的蛮荒之地带来了中原文明,南宋朝廷设置的南外宗正司,将中国最繁盛时期的皇室礼俗全盘收纳在此,渐入民风。物转星移,世事变迁,中原文化的精致与郑重,海洋文化的开阔与包容,早已随着南来的季风,渗透在古城的每一寸肌理中。沉淀千年的泉州文化,成为一窥宋元中国文明与气度的珍贵蓝本。

5:30通淮关帝庙

每天清晨,坐落于泉州鲤城区涂门街的通淮关岳庙准时开门迎客。很快,络绎不绝的人气和袅袅不息的香火,便会演绎出这条街上最热闹、最繁忙的景象。

这里是泉州最大的民间信仰活动场所之一,其所在地通淮门是古代泉州的水陆要冲,海外到泉州贸易,通淮是必经之路。一年四季,无论风雨,泉州百姓都要前往关岳庙焚香祈福。

古城面积不大,而分布于纵横巷陌之中的大小宫庙就有五六百座,门庭从不冷落,氤氲的香火中夹杂着人情热度。自古以来,不论是来自他省还是番邦异国,泉州人对神明如同对待朋友,秉持着“多多益善”“来者不拒”的原则。

泉州的民间信仰没有一板一眼的修身体训,更多讲求的是谆谆劝善和直白道理。诚如关岳庙门前对联所言,“诡诈奸刁,到庙倾诚何益;公平正直,入门不拜无妨”。

7:00承天寺鹦山馆

最近,泉州历史文化中心旗下的五祖拳鹦山馆开馆收徒,身为国家级非遗五祖拳传承人的周焜民,几乎每天上午都要亲临现场督学指导。同时有六七位师父手把手地教学,真正做到了“言传身教”。

崇文尚武,是泉州自古以来的风气。“烧酒、拳头、曲”这句俗语,生动概括了泉州人日常生活里的三大娱乐项目。过去,泉州很多孩子从小就会被送去学武,周焜民小时候就是因为身体羸弱而被父亲拉去习武的。

周焜民的女儿回忆,小时候,父亲还年轻力盛,每天都早起练拳。从前的居所没有庭院,他天天对着墙壁打直冲拳,日久,墙上的石灰先是发黑,隆起,然后掉下,成了家中一景。慕名来和父亲学武的年轻人也很多,到了周末夜晚,父亲便去文庙前的石埕教授。那时的文庙行人少至,是安静练武的好地方,没有灯光,月光下,仅有模糊可辨的人影伴着嘿嘿发力声和隐隐的拳风。五祖拳就是在这样的艰苦条件中,口授身教,一代一代在民间传承下来。

8:30市井小吃店

每天早晨,不少人骑上共享单车,或是搭乘古城“小白”(古城专线游览车),到老城区觅食。在路边停下来吃一碗面线糊配油条,或是吃一个烧肉粽,两个碗糕,喝上一碗水丸汤,咀嚼着千百年前的古早味,不慌不忙地开启一天的工作。

泉州美食作为闽菜的主角之一,不乏大菜和名菜,但名扬四海的却是面线糊、肉粽、牛肉羹这些市井小吃。或许对拼搏惯了的泉州人来说,这些淳朴的味道才能真正唤起他们对生命和生活的珍视和热爱。

泉州小吃极其丰富,西街面线糊、安海土笋冻、东石海蛎煎、深沪拳头母、湖头米粉……当地人如数家珍。虽然晋人南迁已成如烟往事,但其“古早味”却深烙在泉州人的味蕾上。生活在四季温暖如春的温陵故地的老泉州人,至今仍熟练掌握着很多古老的中原烹饪技法,固守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士族饮食情趣。

15:30古厝茶馆

在泉州,饮茶是极为普遍的生活习惯。许多泉州人晨起第一桩事就是煮水泡茶,这“早茶”不入口,仿佛一整天都提不起劲。古语“寒夜客来茶当酒”,泉州人习惯了客一进门即泡茶,而且要立刻煮水,重换茶叶。

除了居家备茶,许多泉州人也是茶不离身。闲暇时随身携带几泡茶,出了门来到落脚的地方,一张八仙桌,几条长板凳,一字摆开的茶盏,几十个茶杯列成方阵,一场茶韵雅集就可以开始了。

老泉州都会记得过去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茶肆,俗称“茶桌仔”。“茶桌仔”往往又是“讲古”场。一壶茶,慢斟浅酌,听“讲古仙”讲《三国》讲《水浒》。如今街头“讲古”虽不见,但城中茶馆还可得偿所愿。

泉州人爱茶,不仅爱饮,还爱斗。这源于铁观音得天独厚的神韵,也源于闽南人巧夺天工的制茶技艺。在泉州,茶店星罗棋布,常常可见一条几十米的小街,茶叶店就有三五家。于是,“斗茶”成为泉州人找好茶最好的途径。每逢新茶上市,形式多样、规模不一的“斗茶”就遍地开花。

18:30泉州府文庙南音戏台

在泉州,你或许有过这样的经历:在文化宫或文庙某一角,被一群表演者的声音所吸引,好奇地走入露天观众席里,找一个座位坐下,吮一杯浓茶,开始聆听泉州街头巷口都有可能飘出的南音。

我们应该庆幸在泉州可以看到这样的形式,把“御前清曲”平民化,方便了聆听的可能性与民众的参与度。尽管舞台不够完美,音响中夹杂着轰鸣,还有那些浓妆艳抹的舞者和台下来回走动的观众,都让南音与殿堂级艺术的猜想相去甚远。然而,这正是南音在泉州这片土地上源远流长的证据。

民间故事的性质,将欣赏南音的入门台阶放到了最低,南音讲述的故事,所有人都能“听懂”。南音唱腔中的一个起承转合,琵琶中的“一点”“一挑”,不仅是唱者与乐手之间的默契和对话,更是听者与曲中的人物交心交情的沸点。

南音之所以能世代相传、久唱不衰、新人新曲不断涌现,与泉州人对南音的执着追求与默默奉献是分不开的。自古,海内外就有从泉州引进资深艺人去设馆授徒的现象。因此,海外用泉南腔予以吐音叫字的演唱规制一直没有改变,其演唱、演奏风格,亦保留着故乡泉州的传统特色。南音那深情、悠久的旋律,与具有清商乐的“古士君子之遗风”,最能勾起海外赤子的思乡之情。

19:15泉州梨园剧院

“光明之城东门附近的一大片地方,舞台在灯笼和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一到晚上,这里有很多演员和歌手,至少有100个剧团,每个剧团都站在自己的舞台上,剧团周围都有一大群人,在等待着演员的台词和乐队的演奏。”1271年,一位叫雅各的意大利犹太商人冒险远航东方,来到刺桐,在其著作《光明之城》中描述了这样一个生机勃勃的泉州。

且不论雅各讲述的记忆真实与否,南音、梨园、高甲戏等传统艺术,至今仍在泉州广受欢迎。

南宋末年,宋室小朝廷南迁,皇家子弟因思念故土,将中原文化的精髓带入泉州,横挑龙头凤尾扁担的“七子班”梨园戏,亦跨出官家富室的门槛来到民间,进入勾栏瓦肆之间。被称为“宋元南戏遗响”的梨园戏,就这样在泉州民间生根蔓延。

夜晚,泉州梨园剧院前广场,总是有人三五成群地在“候场”,其中不乏年轻人和带着孩子的父母。这些福建省梨园实验剧团的“忠粉”,生怕落下一场演出,哪怕是他们已反反复复看到都会背的剧目。

文化源自人类的生活,而生活又反映着文化。一座以历史文化著称的城市,拥有星罗棋布的文物遗址和依然鲜活的传统民风。出于肆、入于邑,清明插柳、端午裹粽、冬至搓丸、新年买橘,在岁月的起落中繁衍生息,久远的历史在这里触手尚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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