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为什么没请明星唱

  • 2022-02-22 15:32
  • 光明网

最近这些天,许多乐迷的循环歌单里加入了一长串的古典音乐作品。2022北京冬奥会运动员入场式部分的背景音乐,在各大网络平台掀起了古典音乐听歌识曲的热潮。

另外,那一晚,《立春》的勃勃生机、《冰雪五环》的电子现代、《雪花》的空灵烂漫……贯穿全场的音乐,持续震颤着亿万观众的心弦——这场令人惊艳的音乐盛宴,是如何造就的?2022北京冬奥会开幕式音乐总监赵麟,为我们揭开了这场大型活动音乐背后的“孕育之谜”。

人物对谈

对谈记者高倩

对谈嘉宾赵麟(作曲家)

●场上音乐通过PK产生 ●

记者:最初接到北京冬奥会开幕式音乐制作的任务时,您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赵麟:当时有点蒙,这么大事得弄成什么样?一个人怎么做得过来?很忐忑,但同时也觉得,有这样一个机会,我真的太荣幸了。

从开幕倒计时开始,我每隔10天发一次朋友圈,100天倒计时、50天倒计时、30天、20天……一是给自己留下一些记忆,二是提醒自己快没时间了。

我印象特别深的是,大概还剩150多天的时候,我有一次开车经过东直门,那儿有一个大广告牌,写着距离冬奥会开幕还有多少天。我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天呐,还有好多事没做,已经只剩100多天了。

我一直处在这种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状态里,但我又不愿意给团队造成压力,因为如果压力太大,创作是会变形的,录音也一样。我尽量给大家创造一个比较宽松的环境,跟大家去商讨很多事情,比如交稿时间,比如要改什么、应该怎么改、怎么充满信心地往下改等等。

记者:您怎样理解“音乐总监”这个职务?

赵麟:我相当于总导演张艺谋和具体的音乐创作者之间的一个纽带,对上,我要跟总导演解释,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做,对下,我要告诉所有的作曲家,总导演为什么这么想,能不能再有更多的表现力,或者应该怎么去调整等等,在艺术上跟大家共同去讨论。所以,我其实是一个上传下达的角色,更多的时间里,我是在跟大家“说”。

最初,每个节目,我要跟5到8位作曲家谈。进鸟巢排练后,我把所有跟总导演的见面、跟大家的见面都记在一个本上,这个本已经用完了。这是一个特别复杂的工程,这个位置也是一个很复杂的位置,如果想做好,就会有无数的事情等着你去做。

记者:在上传下达的过程中,有很多压力,您怎么消解掉?

赵麟:我经常接到总导演的电话,他问我,这个东西一个月前就要改,你们怎么还没改?其实我们已经改了,只是还没达到让他满意的程度;作曲家们也都是很有个性的,他们有自己的想法,会觉得不应该那么做。这种时候,就需要我来沟通了,我会让大家不要直接去面对总导演的压力。

记者:这次音乐创作的大概流程是怎样的?

赵麟:2019年,我们主要是讨论总体方案,去年年初开始创作小样。每个部分,大概都有5个以上的人同时在写一段音乐。整个作曲团队差不多有40到50人,大部分都是70后、80后,也有一部分90后。

我们采用的是PK制,所有人都本着自愿、感兴趣的原则来参与,每个人都很投入。PK并不意味着哪位作曲家写得不好,大型活动的音乐要具备两个“基本素质”:要有一定的艺术拓展能力,在被选中后,还能不断地打磨、向上变化,有些段落也可能被完全推翻;另外就是功能性,要符合节目想要的功能,这不是在随心所欲地写原创作品,而是有很多“命题作文”。

我需要单独和每个作曲家沟通,一个节目有5个作曲家,就要说5遍。我会根据他们各自的特点,只说一个大概的感觉,让他们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到了去年10月,每个段落基本剩下两位作曲家在同时推进,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提供AB两种计划和选择。

每个部分的音乐,我们的修改都是10遍打底,20遍都是少的。开幕式上,所有内容都咬合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就像《构建一朵雪花》那个部分,我们都是一朵朵“小雪花”,最后汇聚成了开幕式这朵“大雪花”。

●古典音乐是属于全人类的财富 ●

记者:您认为开幕式音乐总体上呈现出什么风格?

赵麟:总导演希望音乐能多元化地展现这届冬奥会,不拘泥于古典、民族、流行或者电子,要在每个阶段、每个节目里都有所变化,符合节目要表达的内容。像《冰雪五环》的部分,音乐偏电子;《立春》和《构建一朵雪花》用到了民族乐器和民族民间的演唱,很有表现力;运动员入场式完全运用了古典音乐素材,只进行了很少的结构上的改编,符合运动员入场时的状态;《致敬人民》是纯粹的流行歌曲的表达;主题歌《雪花》很空灵,很神圣。

总的来说,这次音乐创作比较大胆,大家想做出一些不一样的感觉。

记者:运动员入场式部分的音乐这些天来一直很受观众好评,为什么会选用古典音乐作为素材?

赵麟:奥运会属于全人类,古典音乐是所有人的共同财富,选用古典音乐体现着我们真正的文化自信。我请刘炬、夏小汤、黄屹、景焕等青年指挥家分别列出了他们心中最热烈、最适合行进的曲目单,再挑出重复率最高的作品。我们也选用了大量三拍子的圆舞曲,让大家既觉得热烈,也不会烦躁。

在每个环节,我们都想达到最好的效果。11位青年作曲家重新把这些作品编曲、演奏时,我们邀请了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并在国家大剧院的录音棚里录音。

开幕式一直有很多变动,开幕式当天,我才拿到代表团的出场顺序,所以入场式的音乐顺序是盲排的,这些名曲循环播放,到中国代表团入场时,响起《歌唱祖国》。

●孩子们的演唱为《雪花》加分 ●

记者:这次开幕式上,孩子们在表现音乐时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比如主题歌《雪花》就感动了无数观众。为什么会如此突出小朋友的角色呢?

赵麟:最初并没有想让孩子们来演唱。去年3月,我们邀请30多位作曲家来参加主题歌的创作。我转达总导演的想法,给出了“一朵雪花”“人类命运共同体”“天下一家” 3个关键词,希望做出一首长线条的、朗朗上口的、歌词不太复杂的作品,有一定的流传度。我们想过用流行歌手,用大腕,也想过沿袭2008年《我和你》的状态,当年的演唱者是刘欢和莎拉·布莱曼,这一次要不要让中国女歌手和外国男歌手来合作?

去年5月,我们收上来将近40首歌,到10月份,经过一轮又一轮的评审、讨论、修改,张帅创作的《雪花》被确定为主题歌。在这个过程中,歌曲的表演形式发生了变化。开幕式越来越有“人民性”,我们越来越觉得,这些作品不是为了某个人创作或是依靠某个人表演,而是“一起向未来”,孩子们越来越多地参与进来,这是我们逐渐明确的方向,于是我们想,能不能让孩子们来唱主题歌?试着请孩子们唱过后,作品又加分了,这更坚定了我们的想法。

记者:张艺谋总导演一直表示,开幕式是“浪漫空灵”的,孩子们演唱的《雪花》很符合这种气质。

赵麟:“浪漫空灵”的基础是我们的自信。越热闹的东西,越不会有问题,反而是越少、越简单的东西,越考验你的功力。在这个层面上,我们其实在不停地怀疑、认可、怀疑、认可。怎么把握浪漫空灵的度,是我们一直在考虑的问题。如果太空灵了,场上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那也是不行的;如果要加人,加多少合适?

作品也是一样的。如果想有一点空间、音乐上稍微薄一点,而不是做成很多人想象的宏大的风格,这就是要冒险的。好在负责这件事的领导给了我们很大的空间,让我们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们从来不给我们设置“不要这样”的限制,而是一直在说还能不能再提高一点、再极致一点,这让我们能够坚持自己的艺术想象。

想要做尝试,就要直面所有人的评价。有各种各样的评价很正常,怕的是没有评价,看完之后就没人吭气了。创新永远会带来不同的声音,如果只守正,肯定不会有问题,但只是守正,就无法前进。创新体现在哪里?体现在你的思想、体现在对过去肯定没问题的做法的突破。包括音乐在内,这一次,我们在各个方面都想做出新的尝试。我们在讲,现在的中国人在平和、包容、开放地面对全世界,我们充满了爱,也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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