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弦中的“兔儿爷”

演奏单弦曲艺的乐器：三弦

曹宝禄与韩德福（伴奏者）

▌陈伟

再过十多天就是农历的兔年。俗谚道：“蛇盘兔，年年富；蛇盘兔，辈辈富。”机智敏捷、温顺守财的兔子，一直都受到人们的喜爱。

在古都北京，“兔儿爷”从明代传承至今，延续数百年，成为北京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呆萌可爱的白兔被人们广泛接受，而且逐渐成为北京民俗文化的鲜明符号之一。据说，慈禧太后在狼狈不堪的西逃路上，也没忘记祭拜兔儿爷。

自古以来，民间也诞生了很多与兔有关的戏曲，广受欢迎的有《李三娘打水》《嫦娥奔月》等，而在北京曲艺中，单弦曲目《五圣朝天》脍炙人口，令人百听不厌。

《五圣朝天》讲述了这样的故事：年根儿底下，龙王爷、灶王爷、门神爷、土地爷、兔儿爷五位神灵，到天宫玉皇大帝处述职时，异口同声都讲到在下界的尴尬遭遇，恳请准予辞去神职。

五位神灵各个垂头丧气，诉苦连连，语言通俗生动，幽默风趣，富有北京地方特色。其中兔儿爷诉苦说：

您们谁见过和尚们化缘盖过兔儿爷的庙，为臣我出身就在耍货的摊儿上。

哎呐兔儿爷我顶盔掼甲冒充武将，身穿着大红袍我没坐过正堂。

哎这我最怕小孩儿拿我当玩意儿，抱出来抱进去心里头发慌。

哎我猛听得啪嚓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我脑浆迸裂不敢嚷嚷……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作品中的很多情境，还描绘了清末民初北京的民间风俗，如龙王出巡、小年祭灶、腊月末债主要账等，因此受到众人的喜欢。

单弦《五圣朝天》的作者就是声名显赫的单弦创始人：随缘乐。

随缘乐，本名司瑞轩，生卒年不详，是清同治、光绪年间，一名演唱八角鼓的汉军旗籍子弟，早年在钦天监（官署名，掌管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历法）当差，后辞职演唱八角鼓，当了票房“把儿头”（负责人），常率众到官宦府邸、富商巨贾家演唱堂会。他脾气急躁，有时言语伤人，与众票友产生矛盾。在一次演出中，他被大伙儿撂了台，丢尽了面子。受了刺激的随缘乐从此停止票房活动，专心在家创演新曲词，发奋要创出新曲种。一年后，约1880年左右，他在西直门瓮城旁的春草茶馆自弹自唱演出了新曲种——单弦。以前演唱八角鼓都有弦师，他改为不受人制约的自弹自唱；他又根据《水浒》《聊斋志异》《金瓶梅》等古典小说编撰了《挑帘裁衣》《开吊杀嫂》《翠屏山》《水莽草》《婴宁》以及《五圣朝天》《风雨归舟》（整理）等新节目；他还将南城调、云苏调、靠山调、怯快书、金钱莲花落等吸收到单弦曲牌中，丰富了音乐表现力……新鲜幽默的唱词，生动通俗的演唱，耳目一新的形式，在当时引起巨大轰动，人们争相观看演出，可谓盛况空前。

清代子弟书（一种曲艺形式，现已失传）《随缘乐》中，这样唱道：

这子弟慢坐台心摩挲半晌，

方泠泠然如琴似瑟的定丝弦，

说几句俗白不是凑趣，

都是那匪言鄙语巷议街谈。

招得那满座之人齐声大笑，

都说那“司先生珠玑满腹名不虚传”……

1932年，单弦名家常澍田将《五圣朝天》灌制成唱片，发行全国。

常澍田（1890年至1945年），字雨培，艺名和康，北京人，满族正白旗，出身曲艺世家，12岁随父到票房演唱，1910年因家道中落，正式下海成为专业演员，拜单弦名家德寿山为师，成为德氏的唯一弟子。他的演唱清脆圆润，明快爽朗，俗中见雅，并创造出低弦翻高的唱法，与荣派（荣剑尘）、谢派（谢芮芝）鼎足而立，形成单弦初期的三大流派。当年曾到武汉、南京、上海等南方城市演唱，传播北方单弦艺术。在南京著名的曲艺园子鸣凤茶楼演出时，由于观众爆满，建筑老旧，居然将二层楼压塌，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被报界大加渲染。

常澍田是同时代单弦演员中灌制唱片最多的一个，他灌制了《风雨归舟》《大春景》《八花八典》《百戏名》《五圣朝天》《金山寺》《挑帘裁衣》《开吊杀嫂》等30多段，是红极一时的单弦唱家。常派弟子有王剑云、张剑平、何剑锋等，再传弟子以昆曲演员张卫东先生成就最高。

上世纪40年代，北京城演唱《五圣朝天》最负盛名的是曹宝禄先生。

曹宝禄（1910年至1988年），河北三河人。13岁拜老弦师尚福春为师学唱京韵大鼓、梅花大鼓，并在天桥一带的书茶馆担任服务员，同时卖艺。18岁出师，22岁时被京韵名家白云鹏先生相中，认为是可塑之材，介绍他拜单弦名家金小山先生为师，学唱单弦、联珠快书等。从此，曹宝禄的艺业大进，声名鹊起，成为一代著名演员。《五圣朝天》更是他的拿手段子，他借鉴了单弦前辈常澍田的演唱并有所发挥，明亮宽厚的嗓音，跌宕起伏，韵味浓厚的演唱，令听众津津乐道，赞不绝口。

有一次，他与高德明、绪德贵、魏喜奎等演员在电台直播，电台提前预报要演唱《五圣朝天》。不巧，路上出了交通事故，不能及时赶到。这可急坏了在场的同行。这时平时勤奋好学的唐山大鼓演员魏喜奎毛遂自荐，说：“师哥的这个段子我早就背下来了，我能演唱。”魏喜奎胸有成竹、镇定自若地把段子唱了下来。事后曹宝禄非常高兴，开玩笑说：“这孩子，了不得，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我可得留神点！”

1940年冬，北京曲艺艺人成立“鼓曲长春职业公会”，曹宝禄曾任理事长。日伪时期，曹宝禄坚持民族气节，坚决不演唱歌唱大东亚共荣的曲艺段子。1949年，曹宝禄与魏喜奎、关学曾、尹福来等演员在前门箭楼成立“群艺社”，演出新曲艺及“解放新剧”，他也是北京曲剧的创始人之一。

曹宝禄先生一专多能，不但演唱了《四支枪》《青年英雄潘天炎》《好夫妻》《红花绿叶两相帮》等大量新单弦节目，还演唱了男女双唱梅花大鼓《湘子上寿》《玉玲珑》等，在他去世前，曹宝禄抱病录制了濒于失传的单弦古老曲牌《梅花鹿》，留下珍贵曲艺资料。曹派弟子有张玉林、张帼英、魏金栋等。

现在网上可以查到一段京津两地青年演员徐德亮、刘禹、蒋卯卯、佀童强、赵勇等人在2020年合演的单弦《五圣朝天》，他们分别饰演五位神灵，也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

笔者以为，北京资深票友、“荣（荣剑尘）派”再传弟子律承荣先生演唱的《五圣朝天》最为精彩老道，不同凡响。二十多年来，从票房到剧场，笔者多次听过他的演唱，回回那么过瘾，回回那么抓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