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感受“合唱”的魅力

李广平

我多年的合作者、作曲家邓伟标先生有一天忽然给我发了一封邮件，留言说：我最近帮广州中唱做了一个合唱团的专辑唱片，音频文件发给你，您听听有没有感觉。这就是我们的沟通方式，平时几乎不聊天，只有自己的作品出来了，才会要求对方听一耳朵，说两句意见。

说实话，我对合唱作品并没有太多兴趣，感觉大部分是老生常“唱”，很难出新意。当然也许是缘于我对合唱的误解，缘于我对合唱的古旧保守的概念。我用了一个下午，把跨世纪合唱团作品专辑《新编·保卫黄河》这十首歌曲仔细听完，大为惊讶；再听一遍，惊喜惊叹不已，我必须写下自己的感受。

邓伟标先生在这张专辑中颠覆了我们对传统中文“合唱”的艺术认知，拓展了“合唱”的空间与内涵。我们以为的合唱，难道不是一台钢琴伴奏，一个指挥，几十位俊男靓女的分声部合唱吗？是的，但是这远远不够。合唱还可以是多种形式的，色彩斑斓丰富多彩的。我被这张专辑的伴奏音乐与演唱方式惊到了，被这张专辑只有六个人却依然营造出大型“合唱团”的多声部氛围惊到了，也被这张唱片中音乐的轻重缓急的动态平衡、被最美的乐器——人的嗓音惊到了，被他们自由心灵的歌唱惊到了，并且深深震撼了。美的人声，美的音乐，美的录音，完全是一次完美的“合唱人声”之旅。

开首第一曲《索尔维格之歌》，曲首象征“索尔维格”的飘渺女声出神入化，这是挪威人民心中理想人格的化身；低音炮鸣响般的鼓声与弦乐，渲染出一种开阔的视野——我听见群山环绕着的神的祝福铺天盖地而来，让这首格里格的世界名曲以天籁之音的方式降临，真是无比庄严肃穆与圣洁美好。

而《新编·保卫黄河》，首段就用鼓和男声突出黄河的澎湃气势，在紧张度十足的氛围中，突出黄河与中华民族文化历史的悠远感；中段庄严的铜管乐后，紧接同系列的另一首歌曲《黄水谣》的节选段落，这是首次大胆对这组中国人耳熟能详系列作品的创新性尝试。而弦乐与男女声对唱，交织出黄河奔腾依旧，而遭到破坏的人民生活，却呈现出一幅凄惨景像。歌声在平稳、沉重的情绪中被强烈的鼓声激荡，再次唤起人民保卫家乡、保卫黄河的顽强意志，歌曲自然而无痕地转回主歌《保卫黄河》，使人震撼，久久难忘。这就是合唱的最初、最美的魅力。

唱法上的多元化人声运用，也是这张唱片力图突破“合唱”理念的绝美收获。传统中文“合唱”团员的演唱方式，大部分是所谓的“美声”方式，分低中高音部；或者是所谓的“民族唱法”，或者是模拟“美声”的少年儿童合唱团。邓伟标打破了这一切条条框框，打破美声、民族、摇滚、流行的分界，用“融合音乐”这个理念，制作了这张精美绝伦的专辑，我觉得这是非常大胆的尝试，也收到了绝美的艺术效果。

《荒城之月》是一首日本传统民谣，被称为日本的第二国歌。作曲家使用了纯净阳刚的男声来凸显荒城苍凉之美，让我们一下子就进入了由日本演歌出发的“荒城之旅”，风光无限；而美声与摇滚烟嗓的穿梭出没，更是有天地苍茫黄沙万里的即视感；苍凉月色与孤寂忧思、人生易逝与凄美感叹，都被歌者用不同风格的嗓音演绎得淋漓尽致。

《茨冈人》则是浪漫主义时期德国作曲家舒曼创作的一首经典合唱。长期以来，这首作品一直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感召力博得大众的喜爱，成为音乐舞台上常演的经典曲目之一。“茨冈”是法语和德语词，是对一群自由流浪人的贬称。这群人在不同地区有不同称谓：吉普赛人、弗拉门戈人、波西米亚人等。这群自由流浪者能歌善舞，居无定所，过着自由、简朴的生活。在这首歌曲的全新编写中全面突显人声合唱的魅力与美丽：新型管弦乐与摇滚乐形式的加入大大丰富了歌曲的色彩与层次，节奏的变幻与激情，唱法的碰撞与融合，和声的丰满与层次感都让人如痴如醉。而到了《多年以前》这首英语民谣的阿卡贝拉的演唱特色，完全彰显了歌者对自己高超的艺术修养和演唱自控力的精美把握，值得聆听者反复琢磨细细玩味。人声，真是这世上最值得期待也是最值得品味的美妙乐器。

最后，想谈谈这张专辑值得聆听和收藏的理由：它有丰富的音乐性和歌唱性，它选择了精美的中外曲目，这是非常考验制作人的音乐功力和知识储备的两个标准。《月亮颂》里面用竖琴、弱音器小号营造出的静谧安详和平的氛围，让人心宁静。《Oh My Danny》爱尔兰哨笛声声悠远，配上演唱人声的真挚温暖，唱出了这首伤感的爱尔兰传统别离情歌里蕴含的友情与爱情的温暖与甜蜜。《深深的海洋》里面的大提琴与海浪声的交织，若有若无飘渺的海鸥声引导出浪漫深情婉转悠扬的女声歌唱，真是让人心醉神迷。精美的选曲处处彰显出人声与音乐交融的美：《摇篮曲》中女声的录音甜美清亮透明晶莹，男声醇厚低沉磁性感人；音乐氛围舒展宽阔，父母之爱弥漫开来，而弦乐小夜曲版的氛围中融入了男声的摇滚呐喊与女声的凄美回音，令人动容，赋予这首歌曲全新的现代意境。这张唱片丰富的音乐性体现出作曲家良好的编曲能力，运用到的乐器除了传统弦乐外，还有长笛、小号、法国号、爱尔兰笛、尺八、口琴、木吉他与电吉他，当然还有大量的合成器模拟音色，让音乐变得层次丰满，疏密结合，错落有致，可谓不惜血本的大制作。

最后的惊喜来自《这是你的土地》，我仿佛看到一群新英格兰人在他们的土地上用热烈动感、摇摆不定的舞姿伴唱着一首自由之歌，这是自由的灵魂在歌唱，这是自由的心灵在呼喊。这才是一张唱片的文化精魂。这是任何一张所谓的“发烧碟”都不会找到的感动与激情，这是你收藏这张唱片反复聆听的最佳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