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手机,我怎么学习?”小学生的诘问引人深思

【关注手机依赖】

曾经埋头苦读了十几年,最终从北京一所大学毕业的李梦突然发现,自己竟有点看不懂今天的“学习”了。

老师布置作业,用手机;同学间讨论交流,用手机;查阅资料,用手机;甚至遇到不会做的难题,第一反应还是找手机——这是李梦12岁儿子的学习常态。

李梦不是个抗拒潮流的人,也深知技术给学习带来了不少便捷,但眼看孩子拿着手机的时间越来越多,手机屏幕上日渐塞满了各种APP,还有遇到问题就求助网络的习惯,她忧心不已:“每次一管他,他还振振有词,‘不用手机,我怎么学习?’难道离开手机,今天的孩子就不会学习了吗?”

一个母亲的焦虑折射出一个时代的“病症”。报道显示,不只在中国,在英国、比利时、希腊……几乎全球的家长都在为孩子过度使用手机而发愁。近日,法国国民议会表决通过了关于禁止学生在校园内使用手机的法案,规定在校学生无论是在课堂上,还是在课外活动时均不得使用智能手机、平板电脑、智能手表等各种有上网功能的通信设备,除非是出于教学需要,或是在条例中明文规定可以使用的地点。

强制规定能否缓解老师的困扰、家长的焦虑?手机及其所代表的信息技术,该在多大程度上、以何种方式介入教育教学?我们又该以怎样的智慧,让手机不再是消解志趣的玩物,而是助力成长的伙伴?

是工具也是玩具,手机让人爱恨交加

这个暑假,五年级学生融融几乎每天都要与手机相伴好几个小时——早上起来,先完成班级微信群里老师布置的假期任务,然后拍照上传;接下来,通过手机上的APP学习数学课外培训班的网课视频、完成电子作业,并在微信群里“打卡”;稍晚一些,她还要听完一个国学辅导班的音频课,并通过手机软件录下自己朗诵当日学习内容的音频,上传至微信群中,供老师查阅。

“不用手机可不行。除了课外班必须要用到手机外,平时我们在学校有很多分组学习,需要拉不同的微信小群以便大家讨论、分配任务,而且很多作业、通知都是通过手机发布的。”融融说,她的班里早已是“人手一部手机”“每人有几个甚至十几个微信群”。

随着移动通信技术的发展以及教育理念、学习观念的变革,移动教育、移动学习正在改变今天学生的学习、生活状态。来自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的数据显示,截至去年年底,中国网民规模达7.72亿,其中学生群体规模最大,占比为25.4%,约为1.96亿;中国儿童首次触网年龄也越来越小,56%的儿童初次上网年龄低于5岁。而一项针对北京地区小学生的调查则显示,小学生希望通过手机获得的信息类型按需求程度排序依次是课外读物、生活百科、娱乐游戏、课程学习材料和新闻资讯。

“无论是跟家长沟通交流,还是为学生答疑,以手机为代表的移动工具确实提供了便利。”在北京某中学教师王烽眼中,手机为学习带来了无限可能,“比如我们原来上学时学地理,只能死记硬背干巴巴的文字。现在只要上网搜索,就能让学生有身临其境般的体验,这是原来难以想象的。”

在以手机等为媒介的移动学习带来极大便利的同时,也埋下了隐患。

“简直是‘致命的诱惑’!我班上有不少孩子在上课时间玩手机。不时弹出的网络游戏、色情信息、暴力信息等,让人防不胜防。”山西某高中教师周淼从不通过手机给学生布置作业,更不允许学生把手机带到学校。

“本来半个小时就能写完作业,却总要拖上一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我们批评她,她还一肚子道理,‘我必须用手机查资料啊!’”对女儿的这种学习习惯,融融妈妈很犯愁。融融告诉记者,在用手机查资料或收通知时,确实会不由自主地“刷刷朋友圈”或点开动画片等。她班里的男同学,还经常“假借和同学在线上讨论作业”之名,一起联机打游戏。

与融融妈妈相比,李梦有着更大的担心。上学期,她儿子所在的年级开设了一门主题探究课程,旨在培养孩子们发现、分析、解决问题的能力,可很多孩子完全省略了这些步骤,直接打开手机搜索,复制粘贴一番就草草交差。更让她吃惊的是,这样的作业竟然过关了:“我最害怕的是,当孩子们对学习失去了最起码的敬畏心,他们还能体会到学习的本真吗?”

成了“搜索达人”,丢了学习本真,警惕教育技术浅表应用

李梦的疑虑,也是不少教育专家的担心。

“家长们担心孩子过度依赖手机会损害视力、看到不良信息。”这几年,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少年儿童研究所所长孙宏艳经常接到学生家长的“投诉电话”,“但值得注意的是,除了这些浅表层次的影响外,最重要的在于移动学习提高了学生的信息搜索能力,却也因答案的易得性而忽略了学生分析能力、创造能力的训练,这些才是学习最重要、最核心的部分”。

手机等工具对教育过度甚至不当的介入,让孩子成了“搜索达人”,却丢失了教育最本真的意义。不少专家表示,问题的症结并不在于技术本身,而是在于公众对手机等新技术的浅表应用。

一项针对数百名教师的调查显示,目前他们主要利用手机发布学习重点、作业提醒、课程总结、考试知识点等,而对于如何将手机与传统教学深度融合并没有过多考虑。

“目前不少教育者对手机的应用只停留在信息发布、沟通等最基本功能的使用上,并没有教会孩子如何真正运用手机等来学习。”孙宏艳认为,“用或者不用手机、手机能否进校园的争论,本质上是移动互联网、新技术和传统教学理念、管理理念怎么融合的问题。但遗憾的是,目前这种技术并没有与传统教学有机结合起来,发挥最大效用。”

华中师范大学教授、国家数字化学习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副主任吴砥认为,技术融入教育将会经历四个阶段:“最初大家都是导入技术,开始一些初步建设和应用;到第二阶段就是非常广泛而深入地在教育中应用技术;在第三阶段发现旧体系、旧方法已经不太适应,所以开始深度融入,形成一种沉浸式的体验;而到最后阶段时,旧体系已经无法装下新思维,这时就会形成一种全新的体制变革。”

“我们确实还停留在比较初始的阶段,甚至很多家长、老师本身比较抗拒这种融合,认为有传统教学手段就够了。或者说,还有很多人不知道该怎么融合。”王烽说。

出台管理规定,加强移动教育素养

离不开手机,但也不能滥用手机——面对呼啸而来的技术革命浪潮,这成为越来越多人的共识。

“教育是一项系统工程。立法、制度、引导,对治理中小学生使用手机问题缺一不可。”不少学者和家长呼吁,我国应在国家层面出台学生手机管理规定,以此加强公众对这一问题的重视。

还有专家认为,对学生使用手机的具体规定,应依据教育规律和学生成长特点,进行分层管理。“比如在基础教育阶段,由于学生自控能力弱,应该更严格地控制手机等便携式的移动设备被大面积地推广使用。”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熊丙奇表示。

“规定宜粗不宜细,还应将更多的裁量权交到教师的手中。”孙宏艳认为,在校如何使用手机、何时使用手机应由教师主导。

今年4月,教育部下发《关于做好预防中小学生沉迷网络教育引导工作的紧急通知》,要求学校加强对学生使用手机的管理工作、全面排查学生沉迷游戏等问题。目前已有不少学校、老师在这方面进行了有益探索。

上海市某中学教师吴平介绍,她所在的高中规定,上课期间学生不能使用手机,但具体操作办法,由各班班主任自行管理:有的班级设置了手机存储柜,上课期间由专人负责管理,学生回到宿舍至熄灯前可以使用;有的班级管理得严格一些,周日返校后即交给老师统一保管,周五离校时再返还给学生。

杭州市长河高中教师杨春林则主张要借“机”行事:“开学,我告诉学生,携带手机来校,确实带来了很多便利,特别便于和家长联系。既然如此,我们没有必要在带不带的问题上兜圈子,而是应该思考如何使用。在此基础上,我和学生通过讨论、分析,共同制定了班级的‘手机公约’,并定时抽查落实情况。”

在以国家禁令、学校班级规范确定规则之余,更多专家认为,“只禁不教”治标不治本,制定严格的使用管理规定并不是让孩子与手机隔绝开来,而只是帮其建立一种使用的规范意识,重点还是要让孩子学会如何利用手机学习。

“一方面家长、老师要以开放的心态对待手机、电脑,不要觉得孩子一拿起手机就是在玩。”孙宏艳表示,“另一方面,教育者也要积极提高自身的移动教育素养,教师要在如何真正将手机与传统教学融入上下功夫,不要只在浅表层面利用手机,更不能对一些利用网络便捷性而偷懒的行为‘放水’;家长则不要只给孩子一些‘不要玩手机’‘少上网’的呵斥,而是在他们拿起手机时主动引导、陪伴,教会他们该如何利用手机的便捷去获取信息、探究问题,学会抵御网络的不良诱惑。”

【他山之石】

英国:中小学生在校使用手机,学校将被督查问责

英国教育标准局已于2012年宣布,禁止中小学生携带手机进课堂,这是英国教育部门发起的改进学校纪律运动的举措之一。此外,英国还在学校实施一项更加严格的督查制度,如果学校未能遏制课堂上学生利用手机发短信、接听电话或上网,学校将被教育督查部门记载并问责。

芬兰:开设手机使用指导课

芬兰法院决定,禁止芬兰无线通信公司直接向青少年推销手机入网等移动通信服务。违反这一禁令者,将被处以最高10万欧元的罚款。2011年,芬兰儿童保护协会还与芬兰媒体教育中心和家长协会合作,在所有的基础学校为一二年级学生及家长、老师举办讲座和主题日活动,旨在指导儿童正确使用手机和电脑,并专门为一年级学生建立电子游戏网站,提供适合他们玩的游戏和使用手机的相关提示。

日本:定期调查学生使用手机情况

2009年,日本文部科学省致函全国各中小学,要求禁止学生携带手机上学,并要求高中制定禁止学生在校内使用手机的规定。日本政府建议手机开发商生产专供中小学生使用的简易手机,功能包括限定通话对象等,以满足家长紧急联络学生的需要。此外,为指导好中小学生正确使用手机,日本文部省和各地教育委员会都定期开展学生使用手机调查统计,调查对象除学生以外,还包括学生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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