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太空中的“中国星”

进净化间采访,先要穿上带帽子的连体工作服,再套上净化靴、戴上口罩和胶皮手套。由于氧含量低,记者待上10分钟就感到胸闷、气喘,范博文和同事却要在这里工作一整天

作为一名“90后”,遇到项目难题时,范博文喜欢用网游中的“团战”“打关”等来打比方,鼓励团队成员齐心协力、攻坚克难

1990年出生的范博文年龄不大,却已有5年的一线工作经历,还带领了一支全部为“90后”的技术团队。尽管年轻,但他先后参与了高分四号、高分五号卫星的载荷红外探测器组件等重大项目,为保障我国红外核心器件自主可控贡献了聪明才智。记者日前走进中国电子科技集团有限公司第十一研究所,近距离体验了红外探测器工艺线芯片封装测试工艺点负责人范博文的一天。

红外芯片封装使用的焊接丝粗细不到头发丝的1/3,用镊子将焊接丝“盲穿”进小孔,比穿绣花针难多了

体验范博文的一天,先从“换装”开始。

9月6日早上8点不到,记者在中国电子科技集团第十一研究所办公大楼的一层大厅见到了范博文。印有卡通图案的黑色T恤、蓝色牛仔裤,再加上年轻爱笑的脸庞,这是个自信从容的“90后”大男孩。没想到,寒暄几句后,记者的所有采访装备都被“收缴”了。

“我们的所有操作都要求在无尘环境下进行,所以您得换上工作服,背包要存一下,手机也不能带进去,采访用的纸笔也不能带,可以用里面专用的。”范博文解释道。

工作服不仅是连体的,还带有帽子,对初次穿戴的人来说有些复杂。记者花了几分钟时间才穿好,再套上净化靴、戴上口罩和胶皮手套,全身上下只露出眼睛,这才做好进入净化间的准备。

净化间,是范博文和同事们工作的“主战场”,红外探测器的核心部分——芯片就是在这里完成封装测试工作。

“红外探测器上的芯片都是微组件,有的只有指甲盖大小,必须通过实体显微镜才能操作。还有一些对精度要求更高,误差要求在10微米以内的,就要去里面的工作间,使用更高倍数的工具显微镜。”范博文一一介绍。

“10微米是什么概念?”记者一时难以想象。

“1毫米等于1000微米,人的头发丝直径在80—100微米,而封装用的焊接丝只有25微米。”范博文解释。

“焊接可是小范的绝活之一。”这时,同事张懿在一旁笑着说。原来,芯片封装必须用到超声楔焊技术,掌握这一技术的第一步,就是用镊子将25微米的焊接丝穿过焊接机上劈刀的小孔。更关键的是,这个孔不仅很小,而且从正面无法看到。

“那怎么办?”记者回忆了一下以往穿绣花针的经历,感觉这简直是难以完成的任务。

“练呗!”范博文说,自己当时刚从北京科技大学毕业,原以为搞科研就是在电脑上写写画画,没想到会碰到这个大难题。“我就是想着这是我的工作,一定要练好。”从此,范博文每天都重复着“穿针引线”的练习,一天要练100多次,终于在两个多月后熟练掌握了。

这之后,范博文的焊接技术越练越熟。高分五号卫星载荷红外探测器组件芯片封装时,引线焊接工艺更为复杂。从接到任务开始,范博文就查找文献、设计方案,在实际操作中不断摸索,有的焊接工作即使精度要求没那么高,他也按照高分五号的微米级误差来操作。

近乎严苛地练习了两年时间后,范博文不仅圆满完成了任务,还解决了航天用红外组件的引接焊接技术难点。“真到了那一天,还挺顺利的,一上午就完成了。”范博文笑着说。

“‘90后’比较喜欢玩游戏,我有时就会用打游戏来激励他们。”

8点15分,范博文将团队里的8个人召集到一起,开了一个例行早会。主要是梳理上一天的工作完成情况,再布置今天的主要任务。记者发现,范博文说得认真,团队里的年轻人也都听得很认真。

“听说你这个团队都是‘90后’?”

“是的,我是年龄最大的一个,最小的一个是1998年的。”

“‘90后’团队好带吗?”

范博文笑了,“其实‘90’后有自己的特点,有活力,也有创造力,比较喜欢玩游戏。我有时就会用打游戏来激励他们,把做项目看作游戏通关,大家一起齐心协力,组团打掉这个‘大BOSS’。‘90后’可能不喜欢说教和大道理,但转换成他们熟悉的语言,效果就很好。”

其实,仔细了解范博文和同事们的发明创造后,就会发现这些奇思妙想充分体现了“90后”的创造力。

范博文第一个崭露头角的小发明是在高分四号卫星的载荷红外探测器组件项目中开发设计了芯片粘接工装夹具,提高了芯片粘接后的位置精度,进而保证了微米级光学系统的匹配。

之所以想到这一点,是因为星用红外探测器组件芯片封装时只能靠双手操作。“在显微镜下操作,一站就是一个多小时。那个高度坐着有点高、站着又有点矮,姿势很难受,我就想着能不能设计一些夹具,让效率更高、精度更准。”范博文当时一边跟同事讨论,一边查找资料,终于设计出适用的芯片粘接工装夹具,为大伙儿节省了一半时间。

“我们电科的年轻人都很有想法!”范博文兴致勃勃地介绍起他和同事们最近做的小项目。“这就是我们团队里1998年出生的那位同事张然的点子。他主要负责零部件检验,需要在显微镜下一个个看,工作量很大,效率也低。正好部门新进了一台激光轮廓扫描仪,激光测高能够精确到1微米。张然就跟我说,能不能利用这个设备,设计一个程序,用机器检验替代人工?”有了想法,范博文和同事马上利用业余时间开始研究,他们一边在电脑上编写程序,一边根据需求设计了适配不同型号零部件检验的工装夹具,最终实现了自动检验。“以前靠人工3分钟检验一个零件,现在程序自动运行,3分钟能检验25个,效率大大提升。”

净化间内不能饮水,为了省时省事,很多人一天只喝两三次水

每天的例行早会结束后,范博文一般会检查、指导团队成员的工作。9点开始,他就进入了另一个角色——电学设计工作。

打开摆放在净化间一侧的电脑,范博文调出了昨天没画完的电学图,立体图上的红线层层叠叠。“这些都是分布在电学基板上的线路,根据基板的大小和功能,需要设计不同的电路图。”

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红线,记者有些好奇。“这大概有多少根线?”“200根。”“那要放在多大的基板上?”范博文想了一下回答说:“食指大小吧,就是长五六厘米、宽1厘米的基板。”

记者想象了一下,不禁感叹这样的设计工作像是在方寸间“跳舞”。范博文却很坦然:“宇航级红外器件的设计就是要尽量小型化,尽量让载荷小一些、轻一些,才有可能让卫星、飞船飞得更高更远。”

这时,记者在净化间里已经待了快两个小时,明显感到胸闷、气喘,浑身冒虚汗。其实,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早在进入房间后的10分钟就出现了。净化间要保持恒温恒湿,但穿上全套防护服再戴上口罩和手套,待一会儿就觉得闷热。

但范博文和同事们却没有丝毫不适,始终紧张有序地工作着。“其实刚来时也很难受。”范博文说,净化间氧含量较低,有时待一天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而且净化间内不能饮水,要喝水得到地下一层的更衣间,还要换了衣服才能喝,既不方便也浪费时间。因此,大家养成了一天只喝两三次水的习惯。长时间下来,不少同事都患有咽炎。

8点进净化间,一直忙到中午11点半,范博文才和同事离开这里去吃午饭。换好衣服,拿回自己的背包,记者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机查看信息。范博文乐了,“进净化间就是‘失联’状态,谈恋爱的时候还挺受影响的,那时女朋友老埋怨我,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也不回,不过后来就习惯了。”

当然,作为一名“90后”,范博文的生活中不仅仅有工作,他还是单位里有名的“健身达人”——体重成功地从180斤减至140斤;也是文艺积极分子——既能为大合唱钢琴伴奏,也能演出让人捧腹大笑的小品;还会用一个星期的业余时间来完成2000多片的乐高模型拼插。

“不过,最热爱的还是我的工作。”范博文说,有时抬头看看星空,想着这里面的某颗卫星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那种感觉还是挺带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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